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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凉山彝族拾花工赴疆采棉记:这里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

    信息发布者:农村淘宝网店
    2017-09-16 14:43:06   转载

    在开始读这篇文章前,我们先做个测试,试着一口气读完下面十个彝族名字,你能记住几个?

    阿曲只、阿日里尾、陈惹格、马海曲乌、来说日洛、乃保拉里、鲁夫普尾、赤里发、吉米阿牛、木克吉哈木。

    是的,无论发音还是形意,都没有什么规律,第一遍读下来,只能记住一两个。在采棉直播进行中,我一次又一次记错他们的名字。

    就像彝族名字容易被模糊一样,四川大凉山的彝族同胞在外界的印象里亦是如此。



    9月5日,新京报记者一行三人抵达大凉山,本已联系好的彝族采棉人海东突然避而不见。9月6日,苦等相见后因无法答应海东突然提出的酬劳要求,即将启航的专题记录秒变突发事故。       

    那一刻,我们三个人都无法理解海东的用意,突发状况让我们十分沮丧,并险些扩大为对整个大凉山彝族同胞的误解。

    直到我们遇到赤小龙和鲁夫普尾,他们一行四个大人,三个不满周岁的孩子。分别是鲁夫普尾的母亲和妹妹;鲁夫普尾的远房三婶母子,来自大凉山金阳县。



    鲁夫普尾今年20岁,儿子不满10个月。和她的母亲三婶以及其他彝族妇女不太一样,她头上既没有配戴产育后妇女的荷叶形软夹帽,也没有用彝族的五色皂布裹头。

    她的眼珠黑亮、开朗爱笑,虽然羞涩但不躲闪。她和丈夫赤小龙,可以无障碍地与我们普通话沟通,还帮助我们和车上其他的彝族同胞沟通。

    一旦消除语言的隔阂,沟通的误会就减少很多。他们俩可能是K1502次列车14号车厢唯一一对都曾经到东部沿海地区打过工的彝族夫妻。



    【但他们却依然不会用手机购票】

    因为是站票,他们把儿子赤里发放在座椅下的地板上休息,母亲困了就坐在过道上打个盹。赤小龙像个守城的骑士,两只脚踏出一块城堡,用身体撑住座椅脊背,不断重复一句话:“小心脚,不要踩到我孩子。”

    他的双肩擎出方寸,他的双脚站立成墙。20岁,初为人父。车厢里有点儿热,他的脸像家乡大凉山遍布的苞谷尖,尝透日晒雨淋,初熟,但已红泛黑。

    赤小龙一家需要提前12小时出发到火车站。搭乘K1502,坐上58个小时去4000公里之外的新疆吐鲁番,到达吐鲁番后还要再搭乘火车到阿克苏地区。最后,才能去找联系好的棉厂。而此时,他们仍然不确定棉厂是否会接收他们。赤小龙还告诉我们,从大凉山出来时他们只借到了来新疆的钱,回去的钱还没有着落。



    大凉山是什么地方?那里是中国西南边陲的重要通道。金沙江在四川西南向北延伸,同大渡河汇合,勾勒出银杏叶般的大小凉山轮廓,那里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,彝族人口220多万。那里是“小煤窑矿童工”的家乡,也是“格斗孤儿”小龙和小吾的家乡。



    初入凉山腹地的人,往往对当地的贫穷感到震惊。他们世代生活在平均海拔2000米以上的高山,住着低矮、没窗户的土坯房,主粮是土豆荞麦和苞谷。路边常常能看到六七岁半大的孩子,照看着两三个更小的弟弟妹妹。通常,一个彝族家庭都有两到四个孩子,多的则有五六个。其中就不乏孤儿或失依儿童。



    我们的直播《彝族拾花工八千里务工采棉》,其实是一场记录,记录的是底层最普通彝族乡民的一次外出务工。外出务工,这对他们来说,自然得好像在家耕田种地一般。有所不同的是,这场固定始于某个季节的外出,因为人数众多、路途遥远,而显得声势浩大、备受瞩目。每年的八月底九月初,来自河南、四川、甘肃等地的农民,像候鸟一样,以家庭或村镇为单位,别离乡土,齐齐地涌向新疆,形成一股人数仅次于春运的迁徙大潮。时间长了,人们给他们起了一个浪漫的名字:拾花客。

    这一次记录,我们完全没有想到会经历这么多,进行了整整八场的直播之后,赤小龙一家才真正摘上棉花赚钱。



    而事实上,他们背井离乡所从事的是一份一丁点儿也不浪漫,甚至枯燥到极限的工作,像流水线上的机器。

    》》》戳视频看记者棉田试采棉花 一天须弯腰两万次

    【他们的名字退让为棉田里的一个编号】

    新疆是什么地方?是西北边陲陆地面积最大的省级行政区,面积166万平方公里,占中国国土总面积六分之一,有27个大凉山那么大,广袤的田野上种植着中国最优质的长绒棉。



    这些来自凉山深处、每个早上炊烟升起晚上点亮屋灯的家庭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。他叫赤小龙,她叫阿日里尾,她叫马海曲乌……而在棉田里,在账本上,他们的名字被省略成一个编号,每个人或每个家庭,依着顺序领取一个数字编号,成为他们采棉工身份的唯一ID。

    几经波折,终于安定下来的鲁夫普尾夫妻也拥有了他们得以在棉田立足、可以领到报酬的编号——5。在接下来60多天的辛勤劳作中,从他俩背着孩子初入这片棉田,趟出第一条行道开始,这个号码将与他们如影随形。如果有人中途发生意外,离开或者回家,在老板的记录本上,就会被划去。



    他们的采棉生活开始于拥有这么一个编号,而我们的记录即将结束于这一群有名字的人在棉田里安定下来,变成一个编号、一个枯燥的类流水线工种。

    如果你问我,同样代入编号,彝族采棉工和其它地方的采棉工有什么区别?我想那就是拖家带口人数众多的孩子了,虽然大凉山彝族夫妻被允许生三个孩子,但是超生达到四五个的家庭还是为数不少。鲁夫普尾有六个弟妹,其中最小的妹妹比他的儿子还要小2个月,也随母亲一起来棉田。这个有着千丝万缕血缘关系的彝族大家庭共有15个成人,9个孩子,最小的5个月,最大的16岁。没有一个念过书。

    但是,即便是在新疆棉田里日晒风吹,有父亲或母亲在身边,也要比大凉山的孤儿和留守的失依儿童幸福快乐。

    【凉山孤儿如何被注意到】

    触目惊心的凉山孤儿,是从什么时候被凉山以外的我们看到的呢?

    2012年,新华社与联合国计划发展署联合发起的全球贫困摄影中国区作品中,一组名为《小煤窑矿童工》带领人们第一次看到了大凉山童工的世界。照片是记者在美姑县县城外山坡上一小煤窑拍摄的:13岁左右的彝族儿童,每天要在这座黑暗的小煤窑中来回拖拉10多筐煤炭,而每天只能到10元钱...... 没有学上,也吃不饱饭。



    后来很多人开始萌生“出去闯闯”的想法。年龄大一点的孩子,被送到深圳、东莞那样的大都市当童工。 2014年《南方都市报》第一次曝光了宝安一工厂涉嫌使用69名来自四川大凉山的童工的新闻,结果却引发了各种讨论:

    回去或者出来,他们的生活就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吗?

    那场讨论,持续时间和关注热度,是另一场“格斗孤儿”。 

    当孩子们说:“出来打工有米饭和肉吃,回家只能吃土豆和玉米”时,我们相信他们说的是实话。

    失依儿童的比例达到彝族人口的2%。追问孤儿的父母问题,一半是由于农业社会对现代文明的遥远脱节,高山深谷,阻碍了大凉山与外界的交往。另一半是由于一部大凉山彝族的毒品艾滋病流行史。仅这三天的随机采访,我们就认识了两户因为父亲吸毒陷入绝境的彝族家庭。



    男尊女卑但彩礼风俗甚厚,多子多孙却不注重教育。不认识汉字不会说普通话,没有技术,进疆采棉几乎是这些彝族同胞唯一能打的工。而这份看上去不需要技能的劳动,报酬却是她们在家里呆上一年差不多才能赚到的数字,辛苦都已经微不足道,甚至这些钱在进疆之初已经被盘算好用途。买一身民族服装过新年、翻新土房子,以及最令人欣慰的回答——留给孩子上学。

    更有一些刻骨铭心的话语,是只能攒到启程的路费要等赚到钱才能维系生活和返程路费的回答,让人的心稀里哗啦地感觉撕裂。

    而遇到一些变故、真的一年又一年滞留新疆的彝族同胞,会让你觉得恍惚:家里还有耳聋的奶奶,一直等待他们的消息。

    他们那么被各自的家庭需要,可在棉田里,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。当日落西山,他们沿着规定的轨迹,把一袋一袋写着编号的棉花包拖到台秤上检验的时候,老板问或不问,他们都会反射性地报上自己的编号,然后听老板念出秤盘上的数字,各自记在账本上,编号、日期和公斤数。

    名字还重要吗?不重要,重要的是讨生活。每一天,如果他们健康下棉田,编号后面的数字都会增加,添加的数字就是他们可以拿回家的工钱,日复一日。

    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字,可是当我在直播采访要结束的时候准确喊出他们十几个人的名字时,他们会说谢谢。



    【苦的,还有孩子】

    充足的光照,丰沛的热量,大规模可调控的农田灌溉系统,世界上没有什么地方比新疆更适合种棉花了。

    然而鲁夫普尾一家人劳作的这片农场,棉花的产量并不高。因为靠近沙漠边缘地带,土地沙化,植株矮小。拾花的辛劳也随之增加,她们不仅弯腰90度,还要半屈小腿,以一种无法伸展的姿态拾花谋生。

    同样无法舒展的还有她们背上的婴孩。



    鲁夫普尾,背着娃娃第一次摘花。左手背后,托住儿子保持平衡,单凭右手摘取,一把攥满了,再塞进腰后挂着的口袋。偶尔遇到不顺服的植株,鲁夫普尾还要腾出左手固定棉桃,右手去摘取……当母亲弯腰低头一次次捡拾,背后的娃娃就会随之像钟摆一样前后律动:站立、俯冲、甚至头朝下。我们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倒立充血的感觉,那些背上的彝族孩子正在太阳底下习惯人之初的艰辛。

    贴着母亲的心脏,即使一天上万次俯冲,这些不知事的孩子依然喜欢粘着妈妈。不知道他们长大以后,是否还记得曾和母亲一起在棉田里同起伏共呼吸,是否还记着孤零零的童车立在棉花丛。



    虽然她们的身影常常淹没在无垠的棉海里,但劳动是唯一的语言,努力把棉田捡拾干净,默默无声地在棉田行道里穿梭往来,身前身后的棉田是两种颜色:绿的和昂扬白的清白。

    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普通彝族务工人员的努力,对他们多一些耐心和包容。他们渴望走出大凉山,希望依靠辛勤劳动改变后代子孙命运。希望眼下的生活能变得美好,就像这风中的棉桃,拔节而生,绵延如花海。

    文/新京报记者 陈颖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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